在皖南一个叫做青溪村的小山村里，有一棵三百多岁的老槐树。树皮斑驳的树干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，上面用毛笔字工整地写着：『1983年9月1日，王守诚在此立誓教书』。每当夏夜，村民们摇着蒲扇在树下纳凉时，总爱把这块木牌的故事讲给外乡人听。

那年夏天特别闷热，刚从中师毕业的王守诚穿着崭新的确良衬衫，蹲在老槐树下啃着半块玉米饼。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，混合着晒谷场上稻谷翻动的沙沙声。'小王老师！'村支书老张头趿拉着布鞋跑来，'县里刚来的调令，要把你分到镇中心小学哩！'

玉米饼碎屑从王守诚指缝间漏下来。他望着山坡上那间歪歪斜斜的村小教室——用祠堂改建的校舍缺了半扇门，黑板是请漆匠用煤渣拌桐油抹的。前天暴雨时，他抱着六个孩子挤在唯一不漏雨的角落里，孩子们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。

第二天晨雾未散，村民们看见王守诚把铺盖卷搁在祠堂门槛上，正用红漆往木板上写字。'你这是做啥？'卖豆腐的李婶挎着竹篮问。年轻人把木牌挂上槐树枝：'我给这棵树立个军令状。'晨光穿过树叶间隙，在'教书'两个字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

开学那天只有九个学生来报名。王守诚挨家挨户去劝学，在养猪的孙家猪圈里找到逃学的孩子。'认得字就能看懂饲料配方表。'他蹲在泔水桶边说，顺手用树枝在地上演算两位数乘法。秋收时节，他白天上课，晚上帮村民打算盘核账，油灯常常亮到后半夜。

1992年发洪水那次最为惊险。暴涨的溪水漫过祠堂门槛时，王守诚正教孩子们唱《我的祖国》。他突然把黑板往墙上一砸：'全体上桌子！'洪水裹着柴草冲进来，他像老母鸡似的张开双臂护住七个孩子，直到救援的渔船划到窗口。

后来村小合并到镇中心校的通知下来时，王守诚已经五十三岁。镇教育办主任开着桑塔纳来接他：'老王，这次可不能再倔了。'他却摸出那张发黄的木牌：'当年我对着老槐树发誓，要教到村里娃娃都能认全黑板上的字。'说着指向祠堂新装的铝合金门窗——那是他用县优秀教师的奖金换的。

如今老槐树成了旅游景点，解说员总会指着树梢那块随风轻晃的木牌。有细心的游客发现，'教书'两字下面还有一行褪色的小字：『教到走不动为止』。而每天清晨，人们依然能看见王老师拄着拐杖，慢慢走过挂满露珠的田埂，他的布鞋踩过泥土的声音，和三十年前那个玉米饼掉落的夏天一模一样。